其实烟花对于泰太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记忆。火焰点燃火药，空气中绽开的就像是小型爆炸。
但无可否认的是，那的确是看上去十分美丽、灿烂的东西。
“拿稳。”
由浅把花火塞进泰太和白海的手里，仔细叮嘱他们握住尾端，然后掏出打火机，侧身点燃了头部的引线。
先是普通的火焰燃烧，他拿起另外的一根花火，凑过去接了火，像电影里一个人叼着烟，暧昧地对上另外一支点燃的烟。
数秒后，泰太和白海手上的花火先开始燃放，是银白色的、像雪花那样的光，发出细细沙沙的声响。风吹得光有些歪，又有些像流星，白海动了动手腕，光点也跟着移动，在空气里划出几条转瞬即逝的线。
白海像是沉迷于此，发出了像小孩子一样的低声惊叹。由浅忍不住腾出一手揉了揉他的头。
泰太的兴奋来得更迟一些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两根烟花，他无师自通，学会了用已经点燃的去点着新的烟花棒，两只手拿着烟花在空中胡乱比划，其余两人的耳边都是他夸张的笑声。
白海看着他摇了摇头表示无奈，手上的花火在迟疑之间已经燃尽熄灭，由浅又点好了一根递给他。
他随手拿的，没有分种类，这次是彩色光，开头是绿色，燃到中段变成红色，最后是紫色，像近距离观看了腾空类型的花火。泰太凑过来说“我也要”，在烟花堆里翻出包装花花绿绿的一根点燃，却是明黄色的光。
他们把几根燃烧的烟花棒凑在一起，光芒更盛，不同的颜色互相映照着，似凑成了一朵三色花。
脚下踏着的是沥青的地面，布朗姆的操场很大，此时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，除了笼罩着夜晚的黑暗，现在的场景倒有点像回到三十一世纪，三个人一起聚在私人的领地里。刚刚成为一个组合的时候，他们也曾像这样聚在一起，单纯地聊聊天或者一起听听歌。
“真的很像流星啊。”
看着明黄色的光，白海小声嘟囔道。
三十一世纪的天空没有星星。
或者说三十一世纪根本没有这样自然的天空。虽然21世纪的科技进步以环境污染为代价，天空都染上了雾蒙蒙的灰，但三十一世纪的人造环境中的天空毫无真实感，没有云朵，没有雨，太阳恒定不动，阳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全角度照射。
所以适应了夜晚的黑暗之后，他们第一次见到流星时的心情非常微妙。
那是十一月中旬的事情了，白海还在生病，整个人都闷闷的，裹在厚实的棉服和围巾里。石子沂有一天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，说今晚有多少多少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——具体是多少年他们记不太清，总归不会比一千年长，他们当时还想，一千年后的今天就连流星雨都没有了，可不止是“难得一见”这么简单。
照理说生病的人是不应该大晚上的在室外久坐，低气温和缺乏充足的睡眠都是病人的天敌。石子沂问：“你们那时也有流星吗？”
泰太很诚实地回答：“没有欸。”
“好可惜……”
总之石子沂觉得看不到流星雨真是太可惜了，跟他们说好歹也要在窗边看一眼，如果见到了记得闭眼许愿，对着流星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。她其实约了室友一起去看，只是想要告知他们这件事才特地跑了这一趟。
到了晚上，天色暗下来。泰太穿着棉服坐在阳台上，李健国收衣服的时候被吓了一跳，问他这是在干嘛，泰太转过头对着他傻笑。
“等流星！”
李健国愣了一下，然后建议：“去操场看比较好吧。”
宿舍阳台的视野不够宽阔，肯定算不上观赏流星的最佳场所，但因为房间里还有一个生病的白海，所以他们也没打算去楼下。
泰太一直等到将近凌晨，天空才开始划过一道道星辰，他还是觉得像化学课上燃烧的镁从天上坠落，赶紧叫了白海和由浅来看。白海裹着厚棉被从床上挣扎着爬起，而后三个人并肩坐在阳台上眺望远方。
流星雨持续的时间很短，大概白海坐下来没多久就停了。远方的天空重归暗蓝，白海突地笑了一声，“你们许愿了吗？”
三人面面相觑，都摇了摇头，然后都笑了。
白海的眼睛是清澈的蓝色，那一刻泰太仿佛在他的眼睛里见到了白日里的流星，他们肩膀相抵的位置开始散发出热度，与冬夜的寒风相冲。
白海问他，“你觉得流星好看吗。”
他愣愣地点了点头。
鞭炮声开始不绝于耳，愈发密集与热烈，在其中能听见“咻咻”的烟火升空和“嘭”烟花炸开的声音。泰太仰着脖子，露出少年干净好看的喉结，冷空气找到机会，顺势从领口钻进去，与温热的胸膛相拥。
他喊了一声什么，但被尽数吞噬在鞭炮声里，白海和由浅都没能听见，这时交流估计只能靠吼，于是白海拖长了声音吼了一句：“你——说——什——么？”
泰太回了一句。
他们还是没能听清，但从口型看大概是“没什么”或者“没关系”之类的话，也就不深究。
白海靠近由浅，在他耳边问：“到零点了吗？”
他们没有表，学校的操场上也没有，此时不太清楚时间，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大概是二十二点，现在烟花也已经放得差不多了，袋子里还剩几支。白海拿出来给每人分了，烟花又“沙沙”地燃起，瞬间爆发出绚烂的火光。几支线香花火并排着，像游走在空气里的精灵。
烟火燃到尾端，就快熄灭时，白海轻轻地说了一句：“春节快乐。”
虽然教科书里写的是大家会互相问彼此“过年好”，但他们还是更熟悉“XX节快乐”这样的句式。大概是因为离得近吧，虽然他的声音很轻，但还是被由浅和泰太听到，他们也望着越来越弱的光点道：“春节快乐。”
——突然不知道哪里的广场敲响了钟声，传到他们耳边时已经朦朦胧胧了，听不真切，仿佛只是幻觉。但白海小心翼翼地数了，一共五声，应该是步入新的一年的倒计时，他忍不住笑。
“好像是早了。”
由浅扯了扯嘴角，面上有着淡淡的笑意，他又说了一遍：“春节快乐。”
白海回应：“嗯。”
他们在陌生的时代迈入了新的一年，年龄虚长了一岁。迎接这次迈步的是漫天烟火和空无一人操场上、眼前即将熄灭的线香花火。寒风如空气中陌生的手，推着无形的时光走，每一步都伴随着扩散开来的焚烧火药味。
干燥，冰冷而又热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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